时速120km的电动车

凌晨三点，我跨上那辆破旧的电动车，拧动钥匙。仪表盘亮起的瞬间，我听见了父亲的声音：“记住，时速不能超过40。”

这是父亲临终前最后的叮嘱。三年来，我从未违反——直到今晚。

电动车在空荡的街道上滑行，像一尾沉默的鱼。我熟悉它的每一个部件：父亲亲手缠绕的电机线圈，他调校过的控制器，还有那块他研究了整整三个月才组装好的电池。这辆车是他的孩子，而我是这辆车的看守者。

第一个红绿灯，时速35。父亲说过，这个速度最省电。

第二个红绿灯，时速38。父亲说过，再快就不安全了。

第三个红绿灯，我的手开始颤抖。仪表盘上的数字在跳动：45、50、55……

父亲是个电动车工程师，一辈子都在研究如何让车跑得更远，而不是更快。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各种数据：不同速度下的续航里程、电池衰减曲线、电机效率图谱。但在最后一页，只有一行字：“速度每增加10公里，陪伴的时间就减少一年。”

我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

直到他查出肺癌晚期。

医生说，和他长期接触大功率电机辐射有关。那些他亲手调试的、能够飙到120公里时速的 prototype，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技术突破，最终成了夺走他生命的元凶。

“不要开快车。”他在病床前握着我的手，“速度是有代价的。”

可现在，我必须打破这个禁忌。

医院打来电话：母亲突发脑溢血，正在抢救。

60、70、80……

电动车发出从未有过的嗡鸣，像是父亲在另一个世界的叹息。风撕扯着我的衣服，路灯连成金色的丝线。我第一次感受到这辆车真正的力量——它本可以这么快，快得让人害怕。

90、100、110……

父亲的声音在风中破碎：“慢一点……孩子……慢一点……”

但我不能慢。我已经失去了父亲，不能再失去母亲。速度确实有代价，但慢，同样有代价。父亲用一生的慢换来了我的成长，而现在，我必须用一次危险的快，去换取母亲生的希望。

时速表在115公里处颤抖，像在抵抗最后的极限。我俯下身，对风说：“爸爸，对不起。”

指针猛地甩向120。

时间在那一刻变得粘稠。我忽然明白，父亲不是不懂快，而是太懂快的代价。他选择慢，不是因为他不能快，而是因为爱让他宁愿慢一点，再慢一点，好让陪伴更长一些。

急诊室的灯光刺眼。母亲已经脱离危险。

回程时，我把车速定在40公里。父亲是对的，有些路要慢慢走，有些陪伴要细细给。但那一次120公里的狂奔，让我终于懂得：真正的爱，既要有慢的坚守，也要有快的勇气。

电动车安静地行驶在晨曦中，像完成了一个轮回。速度表上的数字温柔地停在40，而我知道，在某个平行时空里，父亲终于原谅了我的这次超速——因为爱，是所有规则的唯一例外。